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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死若生【故雪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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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死若生【故雪】

顧漪也沒想到, 這麽快便再次與Amelia相見。

未婚妻小姐一身鵝黃色的高定套裝,踩著香奶奶家的羊皮米白低筒靴,在景悟的引路下來到莊園。

不過Amelia一改先前的大小姐的作派, 連她那看起來天生的高傲驕矜的氣質,都妥帖地被收進她那友善的笑容裏。

態度好得不得了。

因為未婚妻小姐是來道歉的。

顧漪把自己靠進柔軟的高腳椅中, 望著眼前跟芭比娃娃一樣精致的女子, 甚至有些想發笑。

倒不是因為未婚妻小姐自打自臉, 而是對陸淵的傲慢和涼薄。

陸淵不會真的不知道, 她的憤怒與失望,是因為Amelia的態度吧?

她想陸淵是知道的,只不過不重要罷了。

他既要又要的嘴臉,真是令她心寒吶。

未婚妻小姐拉著她的手,不僅說了許多漂亮又和軟的話, 還送了她一件18世紀英國貴族淑女用的寶石瑪瑙金扇,以表誠意。

“那就祝我們以後......相處愉快?”Amelia試探地伸出右手。

顧漪凝眸, 目光落在Amelia的中指之上, 與上次的粉鉆相比,這次是顆黃鉆。

看來陸淵將未婚妻安撫地很好啊。

所以她算什麽?

被正宮打一巴掌,餵一顆大棗的妾室?

還是連人身自由,都只能由主人家說了算的奴仆?

想來她顧漪從小到大, 對小妾兩字的見識也只在《紅樓夢》裏見識過,沒成想竟有朝一日會落在她身上。

這些天, 她孤身一人被囚於這座華麗的莊園, 咀嚼比鋼鐵還硬的孤獨、暴力與輕賤,然後連著帶血的牙齒, 一起吞咽而下,劃破喉嚨, 撕裂內臟,幾乎令她痛不欲生。

顧漪的心愈痛,面上卻是愈發平靜無瀾。

未婚妻小姐見她沒有回應,思索了幾秒,又補充道:“妹妹……?”

立於一旁的景悟聞言,頓時臉色遽變。

他連忙上前一步,剛想開口,卻被顧漪一個擡手定在了原地。

顧漪輕吸一口氣,忍下渾身顫栗的疼痛,然後笑了。

她沒有去握那只手,而是慢條斯理地撫平羊絨披肩的皺褶。

“Amelia小姐,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。”

Amelia看上去有些疑惑,隨後大小姐感受到明晃晃的譏諷,嬌艷的面容僵硬了幾分。

而後顧漪擡眼,視線直直鎖定她的瞳孔,絲毫不掩自己的惡意,柔聲道:

“我還是更喜歡第一次見面時的您,那種看我像看垃圾的眼神。”

“那時的我啊,還真以為您能決定我的去向呢。”

“可現在看來......”

“你和我一樣都是個不折不扣的......”

顧漪輕哂了一聲,紅唇吐出的語調陡然轉冷——

“廢、物。”

“賤人!”

Amelia猛地起身,抖著手指指著顧漪鼻子,怒道。

“我勸你最好別給臉不要臉!”

顧漪卻懶得再與她糾纏,拍了兩下手,“管家,送客。”

金發管家適時出現,毫不客氣地對未婚妻小姐比了個請的手勢。

大小姐怎受得了這種氣,自然是當場大怒,放下一句“你給我等著”,便甩臉走人。

景悟猶豫地看了眼大小姐氣走的方向,但沒有動,而是看向顧漪。

顧漪卻是淡淡閉上眼,沒什麽情緒地擺了下手,“你也走吧。”

景悟想到他家老板為哄回眼前顧小姐,能放下在x國南線的三成利潤,必然是極喜歡的。

他糾結了幾秒,還是斟酌道:“顧小姐,我日日跟在老板身旁,他對您的感情,沒有人能比我感受更真切的了。”

“只是當前時局緊張,老板也是不得已作出聯姻的選擇,老板他心裏真的是只有您的。”

“您千萬不要誤會老板了。”

景悟自認肺腑之言,說完後長舒一口氣想看看顧漪的反應。

只見顧漪睜開眼,表情疑惑地認真發問:“你怎麽還在這裏?”

景悟:“......”

神仙打架,他這小嘍嘍就不該多嘴!

.

下午時光上演了這麽一出,顧漪自然是半點心情也無。

她頹靡地將自己鎖在寢室,睡了個天昏地暗,晚飯更是一口沒碰。

直到她一覺睡醒,翻出手機一看,已經是NY時間晚上二十三點整。

也就是京城時間下午兩點。

手機裏出現許多條蘇格發來的消息。

顧漪打開手機,瀏覽起來。

蘇格:【在?】

蘇格:【還活著???】

蘇格:【不是說來魔都嗎人呢】

蘇格:【這麽多天不來找我顧漪你真是翅膀硬了[大哭]】

......

一連二十多條消息,期間還夾雜著兩通視頻電話,不過估計是她睡得死,沒聽見。

顧漪眼裏染上一絲暖色,撐起來身來靠在床頭,慢吞吞地開始打字回消息。

【1】

【活著】

打完這兩條,顧漪罕見地有些語塞。

她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,煩躁地抓了把頭發,扣扣搜搜打了幾個字,又刪了。

不過對面顯然蹲守著她,沒過多久便利索地回打出個:【?】

蘇格:【你這扭扭捏捏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兩不認識[刀]】

蘇格:【說吧有什麽事要求爸爸我】

顧漪心下一暖,不愧是她從小認識的閨蜜。

她也不再猶豫,直接發了出去。

【去拿個東西,拿了直接用。地址:靜安路xx號的三t樓30x號,門鎖密碼:673458。截圖。】

蘇格比了個ok的手勢,既沒有問為什麽,也沒有再說其他的。

三秒後,顧漪點擊撤回了這條消息。

蘇格也隨之撤回了前面幾條消息,然後發了條【ok,活著就好】

顧漪望著空蕩蕩的聊天記錄,輕輕呼出一口氣。

良久,她打開撥號界面,指尖下輸入了一串全然陌生的號碼。

那串數字是幾個月前,她曾經只瞥了一眼,便被撕碎了的名片上的。

.

隔天的傍晚。

深冬的日頭總是格外的吝嗇,時針才堪堪擦數字四,暮色便已迫不及待彌漫開來。

燃著松木的壁爐前,顧漪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圓形小餐桌旁,用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炭烤小羊排。

原本桌子是可供二十來人共坐的,但幾乎每餐都只有她一人獨享餐桌。

所以,她不管坐在哪,偌大的桌子都能襯得她都活像個深宮怨婦。她便索性讓管家換成了最多坐下三人的圓桌。

畢竟,陸淵至少交代過,她在這幢坐地兩萬平米的莊園裏,她有一切自由。

一、切、自、由。

說得真是好聽。

顧漪眼底剛劃過一絲譏誚,下一秒她耳邊響起一道磁沈的嗓音,還帶著風雪兼程的疲憊。

“在想什麽呢,這麽出神?”男人問,說著他低頭親上顧漪額間。

顧漪微微偏過頭,教陸淵的吻了個空,讓他只蹭到她的發梢。

來人不是一個多星期未見的陸淵還能是誰。

陸淵伸手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。

他掃了眼桌上,晚餐十分簡單,就只有兩葷兩素,每盤是被夾過一兩口的模樣。

陸淵主動提起話茬:“是才開始吃晚餐嗎?”

顧漪沒什麽情緒地放下叉子,搖了搖頭,“吃好了。”

陸淵緩緩蹙起眉,想到管家這些天和他匯報的情況,營養師推測說顧小姐疑似有厭食的傾向。

他看向顧漪的面容,細細端詳起來。

很輕易地發現她又瘦了,下巴愈發尖了,本就清冷的氣質現在甚至大有成‘清臒’的架勢。

他有些頭疼。

前先天,顧漪說了些不太乖的話,他一時竟也被惹惱。

那天他得到Amelia去大陸的消息時,便知曉了與他僅見過兩面的女人要去搞事情。

雖然不知道Amelia是如何從他密不透風的保護中得知顧漪的存在,但閉著眼都能想象她會說什麽話。

他為了趕回大陸安撫顧漪,本就已是夾縫裏擠時間。這是他第一次為女人犧牲至此,偏顧漪卻毫不領情,所以當時他態度稍稍強硬了幾分,想著將她帶至m國,放在身邊看著,日子久了,她總能明白他的心意。

可是顧漪卻日漸消沈,現在看來,這個法子倒是與他初衷背道而馳了。

不過至少人還在他這兒,不是嗎?

陸淵漫不經心想著,端過顧漪面前的盤子,毫不介意地叉起顧漪吃了兩口的鱈魚塊,放進口中品嘗。

“是這口味不喜歡嗎?”陸淵問。

“還行。”顧漪拿起手巾擦了擦唇角,對陸淵點頭示意就要起身離開。

陸淵聞言眸底笑意漸消,他放下叉子,一手扯下另只手的羊皮手套,攥著顧漪的手腕,便將人扯回座位。

“躲什麽呢。”

“這麽多天沒見,不想我嗎?”

顧漪猝不及防跌坐回椅子裏,胸膛微微起伏了下,面容便已恢覆平和。

“我有些累了,想休息。你還有什麽事嗎?”

她的語氣比和陌生人說話沒好上幾分。

陸淵卻也不惱,笑吟吟道:“可我想你了啊。”

他的唇角噙著一抹笑,狹長黑眸凝視著她,很容易讓人生出一種被深情對待的錯覺。

這樣的目光,仿佛有能穿越時空的魔力,把人帶回他們初遇那會兒。

她於仇恨的深淵苦苦掙紮,暗無天日。

他如天外來客般的姿態出現,笑著對她道:‘想報仇嗎?我可以幫你。’

顧漪平靜地與陸淵對視了幾秒,能清晰地望見陸淵墨黑瞳孔裏倒映的自己。

驀地,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幻想:或許陸淵會放過自己。

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,她自己都覺得荒唐。

可不知是憑空出現一股力量,驅動著她去試圖追逐這個幻想。

最後一次機會了,陸淵。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
“什麽時候結束。”顧漪忽然出聲道。

這句話說的實在沒頭沒尾,可兩人都對此心知肚明。

陸淵聞言笑意徹底消失,眉眼間劃過一絲風雨欲來的陰沈。

隨後他緩緩坐直身來,一只手搭上她椅背後,還戴著皮質手套的指尖,有一下沒一下點著。

一時間,偌大的餐廳裏只剩松木燃燒的劈啪聲,安靜到駭人。

顧漪端坐等待著,像一座精致的雕像。

不知陸淵思忖了多久。

他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,表情中浮現出溫柔的神色,仿佛在縱容什麽天大的無理取鬧一般。

“顧顧。”

“我和Amelia的訂婚,只是一場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換。你這麽聰明,一定明白其間的利害。”

“我發誓,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有。”

“我只愛你。”

“你這麽愛我,願意為我受一次委屈的,對不對?”

“沒了?”顧漪淡淡地問。

陸淵感受到顧漪依舊冷淡的態度,只覺他再怎麽做,也永遠不捂熱顧漪那顆石頭做的心。

這個認知,讓他陷入一種深深的又無力的挫敗感之中。

“陸淵。”顧漪輕喚了一聲。

聽到顧漪輕柔的呼喚,陸淵心裏多了幾分期待,他擡起眼,卻不料等來的卻只有冷漠的追問。

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。”顧漪冷靜地提醒他。

陸淵一想到自己嘔心的剖白,只換來這麽句話,他心中騰地升起火氣。

顧漪卻只沈默看著他。

她的眸光渺遠極了,只有灰蒙蒙一片,似冬月城市中永遠無法驅散的霧霾。

陸淵被這樣的眼神看著,心裏再大的火氣也熄滅了。轉而被一股巨大的刺痛取代,整個人像是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。

幾乎下意識地,陸淵想擺脫掉這種窒息。

他脫口而出地厲聲道:“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意的?”

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無形對峙,時間被無限延長。

良久,顧漪輕笑了聲。

霎那間,她周身冷肅的氣場如寒冰消融,微顫的眸光泛起柔色,莫名能讓人想起漣漣的水光。

就像淚水。

陸淵被自己這突然冒出的想象驚到了。

可這個笑容裏的意味過於覆雜,似交織著無數的情緒,他再深望進去,一時竟也分辨不出更多。

大概只有顧漪自己清楚,這裏面有最後一次無聲的告白,有真心實意的感謝,也有無窮盡的失望與絕望,以及......

全然的解脫。

“不,你說的對。

“我愛你,為了你,這不算委屈。”顧漪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是說道。

“只是一點,別讓我再看見Amelia就好。”

陸淵怔了一瞬,過於巨大的驚喜與幸福幾乎將他淹沒,讓他本能忽略其中的異樣。

“不會的。”他連忙應答,像是生怕慢了一秒對面的人就會懷疑一樣,他用力將顧漪攬進懷中,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人揉進骨血。

陸淵神色珍重地給出承諾:“她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。”

兩人緊緊擁抱了許久,滿室的氣氛是如暴風雪過後的寧靜與祥和。

還是顧漪率先推了推陸淵的手臂,半嗔:“熱死了,放開。”

陸淵側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吻,才慢吞吞地放開她。

隨後他似漫不經心閑聊:“聽說Amelia被你生生氣跑了?”

顧漪的心已經徹底沈寂下去,神情卻愈發放松,打趣似得反問:“來替你的未婚妻討公道?”

“怎麽可能。我讓Amelia過來,就是為了讓你出氣的。”

陸淵沖她笑了下,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,“她回去後呢,和她的父親大鬧了一場,現在還被關著禁閉。”

她在心裏自嘲地想著,陸淵這是在拿他那位未婚妻的淒慘來哄她呢,還是來警告她呢。

顧漪安靜地靠在陸淵肩頭,聽著他講。

陸淵見她聽著有些意興闌珊,又換了話題。

“會滑雪嗎?”

“不怎麽會。”

“我教你。”

“哦?”

“等這陣忙完,我們就去R國滑雪度假,好不好?”陸淵看著懷中的顧漪,滿腔的愛意幾乎要從心口溢出。

“好t啊。我都等你。”顧漪輕巧地一口應下。

反正這些都不可能,所以無所謂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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